王元:著名數學家,中科院院士,曾為華羅庚的弟子和同事。曾獲國家自然科學獎一等獎。并因創作《華羅庚》傳記在2002年獲得吳大猷科普著作金簽獎。
數字玫瑰初體驗
記者:看到《數字和玫瑰》這個標題,您首先想到了什么?
王元:我與蔡天新認識已經二十多年了,當時他還是山東大學的學生,他后來師從潘承洞教授,24歲就獲得了博士學位,我還是他的論文評閱人。
我知道他不僅是數學家,新詩也很有成就。今年春天我來浙江大學講學,他送我新出的隨筆集《數字和玫瑰》時,我還以為是一本數學方面的科普著作。我告訴他我愿意推薦此書在臺灣出版,并角逐吳大猷科普著作獎。可是回到寓所仔細翻閱,啊!原來這是一部文學著作,與預想的完全不同。即使談數學和物理學的那一小部分,也與我以前見過的其他文章不一樣。
數學、詩歌、節律
記者:您個人認為,數學和詩歌有何相同和不同之處?
王元:美是詩歌和數學的共同標準,數學的美表現為簡潔、深刻、神秘,詩歌也大體如此。我認為數學定理是客觀存在的,數學家的任務就是發現并證明它,所以常常有人同時發現或同時證明一個定理,例如《數字和玫瑰》中提到的牛頓和萊布尼茨關于微積分發明權之爭。又如費馬大定理提出三百多年以后才被懷爾斯證實,而費馬素數的猜測后來被歐拉舉了反例。
但詩歌卻是詩人內心感情的流露,古人所說的“詩言志”就是這個道理,例如李白的詩,如果李白不寫,就不會有了。不僅如此,一首詩還與詩人遇到的特定的人或事有關,例如李白的詩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送汪倫》)這是他與好友感情深厚的流露。
記者:雖然《數字和玫瑰》并沒有直接談到數學和音樂的關系,但數學家畢達哥拉斯對音樂的和聲非常有研究,我想知道,音樂對您的數學研究是否產生過影響?
王元:音樂也以美為標準,也是內心感情的流露,這一點與詩一樣,只是表現形式不同,很多好的詩詞被譜成樂曲。數學與音樂的差異和數學與詩歌的差異相似,不少數學家喜歡音樂,原因之一是數學和音樂都非常美。當然數學家極少能像蔡天新那樣能成為一位真正的詩人,音樂的欣賞相對容易一些。我本人更喜歡書法,我最欣賞的書法家是王羲之王獻之父子。
數學、詩歌、旅游
記者:旅行對于數學家有著什么樣的意義?就您自身而言,旅行對您的數學研究有過幫助嗎?
王元:十八世紀普魯士數學家哥德巴赫就是旅行愛好者,他年輕時走遍歐洲,后來遇到瑞士大數學家歐拉,成為好朋友,在通信中提出了哥德巴赫猜想,至今尚未解決。
二十世紀匈牙利大數學家愛多士是一個自由職業者,曾與陳省身同時獲得沃爾夫數學獎,他幾乎天天都在旅途中。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他來北京,曾找過我,我碰巧去了上海,未見著。八十年代他第二次來中國,我和蔡天新都見到了他。
最近,我翻譯出版了他的傳記《我的大腦敞開了》。旅行使我結識了不少同行,例如德國數學家施密特,從中受到啟發,在代數解析數論領域工作了十年。
記者:如果可能的話,您愿意周游世界嗎?
王元:假如我再年輕二十歲,我愿意多跑些地方,可惜我年輕時沒有機會。文革結束后,我去了不少地方:美、加、英、法、德、俄、日、中國的臺、港、澳地區、新加坡、菲律賓、泰國,其中香港去得最多,不下三十次。
記者:您對《數字和玫瑰》這本書的總體印象是什么?
王元:這是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其中少量篇目與數學有關,但不是具體談論,而只是認識和比較,更多的是隨筆和游記。
蔡天新的文筆優美 有的篇目被收入中學語文讀本
,還配了很多好看的圖片,相當一部分是他親自拍攝。整本書雅俗共賞,一般人也喜歡看。我本人仔細地閱讀了一遍,我愿意向大家推薦這本書。
西川:著名詩人,中央美術學院副教授,曾獲現代漢詩獎、魯迅文學獎等。1985年畢業于北京大學英文系。大學時代開始寫詩,倡導詩歌寫作中的知識分子精神。
數字玫瑰初體驗
記者:看到《數字和玫瑰》這個標題,您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西川:一看到這個名字,我首先想到終于有一個中國人,敢于將C.P.斯諾所稱的“兩種文化”放在一本書里來寫了。“兩種文化”即科學與人文,需要文藝復興式的人物才能放在一起來處理,但即使是達.芬奇,由于不懂數學,按英國傳記作家麥克爾.懷特的說法,也只好用繪圖來彌補自己的知識缺陷。
在20世紀的作家中,似乎只有阿爾德斯.赫胥離,是跨越兩個領域的人物。因此,蔡天新教授真的不簡單!
數學、詩歌、節律
記者:您個人認為,數學和詩歌有何共同之處?
西川:我不懂數學,我沒有資格來談論這個問題。但我有一位朋友,名叫里卡多.庫布儒斯利,是一位詩人,同時又是巴西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數學教授、前任巴西數學學會主席。
據他說,詩人和數學家都只需要一張紙和一根鉛筆便可以工作。數學家不同于物理學家,后者解釋世界,而前者為世界建造模型。我想這大概也是詩人和小說家的區別。
數學和詩歌,同樣優美,同樣“無用”。但數學和詩歌互相借重。美國人E.T.貝爾在其《數學精英》一書中說:“沒有詩歌頭腦的數學家不是完全的數學家。”對他們的觀點,我只好同意。
記者:雖然《數字和玫瑰》并沒有直接談到詩歌和音樂的關系,但我知道唐詩宋詞里處處隱藏著旋律。在您的詩歌創作中,是否會考慮到韻律和節奏?
西川:當然考慮韻律和節奏。但是現代詩歌的韻律和節奏不同于古詩的韻律和節奏,因為雙間節的現代漢語和單音節的古漢語所面對的世界并不完全相同。此外,無論是古代詩人還是現代詩人,都會有時為了文體的需要而破壞既定的韻律和節奏。
數學、詩歌、旅游
記者:旅行對于詩人有什么樣的意義?就您自身而言,旅行對您的文學創作有過幫助嗎?
西川:“在路上”是古今中外文學的核心主題之一。
屈原是“在路上”的,李白更是“在路上”的;荷馬史詩中的《俄底修記》和但丁的《神曲》都是某種意義上的“在路上”的文學。
我本人寫過一首長詩,名為《遠游》,是根據我1985-1986年的一次只身行程萬里的旅游經驗寫成的。旅行給我本人帶來的最大好處是,它使我知道了什么是地平線。沒有地平線的文學很難說是好文學。旅行也會塑造人們關于“遠方”的觀念。“遠方”就是形而上。
記者:如果可能的話,您愿意周游世界嗎?
西川:我到過荷蘭、比利時、法國、德國、奧地利、意大利、印度、加拿大、美國、巴西等地,這算“周游世界”嗎?
記者:您對《數字和玫瑰》這本書的總體印象是什么?
西川:我很喜歡《數字和玫瑰》這本書。這本書的豐富性使我獲得享受。它講述了一個個令人神往的智力故事,涉及數學、詩歌、繪畫和旅行。
天新寫到的某些地方我也到過,讀來異常親切。他是個南方人。其文筆有一種南方作家的從容、文雅,甚至是溫暖。從這本書,我感受到天新的淵博和高級趣味。
天新答《哥倫比亞人》記者的提問《從哈瓦那到布宜諾斯艾利斯》,顯示出他是一位多么與眾不同的詩人。此外,這是一本裝幀頗為講究的書,其中的大量插圖擴張了文字本已具備的魅力。連這本書的用紙都是吸光的。
《數字和玫瑰》,蔡天新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年1月第一版,定價:32.00元。
《科學時報—大學周刊》 采訪整理/記者 于彤 2003-8-31 |